學校的清晨總是熱鬧，穿著校服的學生成群結隊往教室走，許清嫵在一群人裏頭格外顯眼。她獨自站在校門口，已經等了挺長時間。她是校花，不少人偷看她。她撥弄著自己的頭發，假裝看不見這些目光。

在許清嫵看來，人是有等級的，這種等級靠相貌和家世劃分。去年她家公司上市，許家變成城中新貴，她的等級儼然已上升到超一級了。

這所學校是六初市最有威望的公立中學，歷史久遠，實力雄厚。許清嫵卻看不上這，她嫌教學樓寒酸，校服又不好看。她覺得自己該去和國外大學關系親密的私立高中，或者去國外讀書。但韓楚在這裏上學，她也只好在這了。

有同學路過，問她：“怎麽不進去，等你老公呢？”

這話對高中生太露骨了，許清嫵一直淑女做派，卻讚同地點頭。

韓楚今天坐車來的，一下車便四處張望。他身高腿長，英挺俊朗，不少人看紅了臉。

許清嫵看見韓楚，也看見了別人看韓楚的目光，她撇嘴，自不量力的下等人。又想起禮儀老師的教導，忙把鄙夷收在心裏，擺出笑容，朝韓楚招手。

韓楚看見是她，失望一閃而過，等許清嫵過來，臉上已是笑模樣。許清嫵摟著他撒嬌，“不是說今天帶我坐你的摩托車的嘛，車子呢？”

“女孩子要矜持”，韓楚朝後隔開一點距離，“我的車今天要檢修，下次吧。”

許清嫵心裏一萬個不情願，又不敢冒犯他，嘟著嘴，搭著他的手臂，和他一同走進學校。

她喜歡在人多的地方和韓楚膩在一起。韓楚人前向來紳士，願意配合她的小心思。

兩人正說著話，韓楚突然轉頭，看向遠處。許清嫵順著他的方向看去，果然是蘇向暖來了。

她和平時一樣，陰郁瘦削，校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。她低著頭，走的很快，徑直從韓楚身邊走過，看都不看他們一眼。不管周圍多擁擠，她身邊總是空的。連環殺人案之後，這種情況愈發明顯。

韓楚向前兩步，抓起她的手腕，“你竟然不告訴我今天自己上學！害我白跑一趟。”

蘇向暖還沒說話，許清嫵先湊過來，插在兩人中間，“向暖，你臉色好差哦，生病了嗎？”

她離的實在太近了，蘇向暖不由後退一步，她的溫柔瞬間僵在臉上。許清嫵今天依然噴了香水，濃地像在花叢裏打了個滾。蘇向暖本就不舒服，這股香氣更讓她焦躁。

她繞過兩人，往教室走去。韓楚朝許清嫵比了個手勢，憂心忡忡地跟在她身後。沒走幾步，韓楚又折回來，往朝走廊另一頭跑。

路過許清嫵時，一眼也沒看她。

許清嫵的臉色已經不能再難看了。她是真的厭惡蘇向暖，覺得她既沒教養，又特別像某種濕膩膩的冷血動物。如果有可能，她不會和她說一句話。但沒辦法，她要和韓楚結婚，蘇向暖偏偏是韓楚的表妹。

教室後排的課桌被人推的歪歪斜斜，班長縮在墻角，兩手護住小腹，眼淚鼻涕在臉上糊成一片，嘴裏不停說著討饒的話。高景不為所動，又一拳打在他的腹部。

高景長得乖巧斯文，微微下垂的眼睛裏總帶著笑，對誰都和和氣氣，這是他頭一次滿身戾氣。同學們不住勸道：“算了吧高景，大家都是同學呢”，“別打了，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。”

高景今天到校時間比平時早，剛進教室，瞧見有人圍著蘇向暖的課桌哈哈大笑。他走近幾步，看見班長在蘇向暖桌上刻了一句話：

“你死了，世界會更好”。

班長嘻嘻哈哈刻著，同學在一旁哄笑，他們像在做一件有趣的事。

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這麽做了。

蘇向暖從療養院回來後，有人往她桌上刻‘瘋子’，那張書桌被高景換去用了。連環殺人案後，每天都有人在她桌子上寫‘殺人兇手’，韓楚當眾發了火，事情才消停下來。最後是韓楚和蘇向暖換了書桌。現在，他們又在蘇向暖桌子上刻這種話，而他們連一張桌子都沒了。

高景又給班長一拳，“蘇向暖也不是第一次考第一，你的借口——”

誰都沒看見蘇向暖什麽時候來的。她看一眼自己的課桌，對高景說：“算了吧。”

這次高景到聽勸，真的停了手。毫不意外，他又聽蘇向暖說，“我早知道有人要做這麽無聊的事，所以我下了個詛咒。不算太惡毒，畢竟也不是多大的事”，她指著自己的課桌，“我只詛咒那人，年年落榜，永遠考不上大學。”

周圍嘩然。大家都知道，班長家最看重他的成績。有一次家長會，班長考了第五名，他媽也不管外人在，立馬罵他是廢物。

不少人說她太過分了。

班長梗著脖子，“我、我才不信！什麽年代了，還詛咒。”

蘇向暖竟然笑了，“你們叫我鬼婆，應該知道，我媽是給看風水測命格的。你猜，她教沒教我怎麽下咒數，怎麽壞人前程。”她黑眼圈很重，眼裏都是赤紅的血絲，話說得很慢又陰測測的。她緩緩看向周圍的同學，不少人低下頭，不敢和她對視。

見班長渾身僵硬，高景拍拍他肩膀，“哥們，聽說過破財免災嗎。”

人群散去，蘇向暖才察覺自己冒了一身冷汗。她正對著桌子發呆，孔三慶推推眼鏡，“我要和你換桌子。”

孔三慶坐在蘇向暖另一邊，清瘦寡言，總戴副黑框眼鏡，劉海挺長，遮在眼睛和眉毛之間。他喜歡用木頭雕些小玩意，身上常年帶著股木頭味。蘇向暖知道，他的課桌早被人刻上了‘怪胎’‘竹節蟲’之類的話。

高景說：“換吧，能瞞一時是一時，別辜負三兒的心意，省的一會韓楚又發火。”

兩人剛換完桌子，班長來了，把幾張鈔票放在蘇向暖眼前，“我就這些錢了。”

蘇向暖偷瞄一眼，繼續整理書本，把他晾在一邊。高景到底心眼好，忍不住指點他，“你是不是傻，禍又不是你一人闖的，鍋幹嘛自己背吶。”

班長茅塞頓開，快樂的走了。

蘇向暖問高景：“你怎麽知道禍不是他一個人闖的。”

高景笑了，“蘇小暖，裝傻可沒意思啊。”

他話音剛落，蘇向暖桌上多了杯熱可可。韓楚胳膊橫過她的肩膀，把她攬到懷裏。他的手貼在她的額頭上，“沒發燒啊，臉色怎麽這麽差？”

蘇向暖被他身上的皂角味包圍，覺得舒服不少。

高景抗議，“韓楚你是不是人，怎麽只給蘇小暖買飲料。”

韓楚說：“你要是我妹妹，我也給你買。”

倆人正膩歪，班長又來了，手裏一沓百元大鈔，恭敬地擺在蘇向暖桌上。蘇向暖瞥一眼，覺得讓始作俑者出了血，心裏舒服不少，板著臉收下錢。

班長大喜，“我那咒……”

蘇向暖一副愛搭不理樣，“回家給你解。”

班長還想說話，見韓楚正狐疑地看自己，立馬溜了。

蘇向暖把錢分成三份，給高景和孔三慶。孔三慶推辭不要，蘇向暖態度堅決，“拿著，不拿不是後排人。”

高景高興地收下了，他拍拍蘇向暖的頭，“goodgirl。”

韓楚覺得自己受了排擠，“我都不追究你們背著我聚眾斂財了，為什麽還是沒我的份？”他不缺錢，可他受不了差別對待。

高景聞著了錢上那股花叢味，認定韓楚罪有應得。他知道全校只一人用這種香水。蘇向暖也知道。她瞪韓楚一眼，一口氣喝光那杯微燙的可可，把紙杯還給他。

課間。

高景正趴在天臺的圍欄上發呆，身後的門“吱咯”一響，他聽見腳步聲，也聞到了濃郁的花香。

許清嫵走到他身旁，“高市長雙規了還是高家破產了，你得淪落到和蘇向暖合夥蒙錢。”

高景轉過頭，見她滿臉鄙夷，忍不住笑了，“你是女孩，難聽的話我不也說了，只告訴你兩件事，第一，韓楚有很多女朋友；第二，韓楚就蘇向暖一個妹妹。”

許清嫵臉漲得通紅，“你不過是韓楚的狗！”她怒吼，摔門而去。門反彈回墻上，‘嘭’一聲巨響。

天臺很靜，只有風輕輕穿過。韓楚叼著煙，從背陰裏晃出來，“她倆怎麽回事？”

高景頭枕著胳膊，“女孩的事，我怎麽知道。倒是你，還和蘇小暖冷戰吶？”

韓楚彈落煙灰，“誰知道呢，小東西氣性還挺大。”

高景彈他胳膊，“就是你的錯。小暖和三兒把這地方告訴我們是他倆仗義，說好了是咱四個的秘密基地，你倒好，轉身領許清嫵來了。”他越想越來氣，搶過韓楚的煙，狠吸兩口才算緩過來。

韓楚還委屈呢，“她非得跟過來，我能怎麽著。你們一個兩個都朝我發火。”

高景沒理他，只看向遠處。

天臺又安靜了，只有煙沈默地燃著。

高景用手指摳摳護欄，磨蹭半天才說，“以後，我不能按時上課了。”

“……你，想好了？”

“恩。”

“再幾個月就高考了，不能等等嗎。”

“你也知道我家那幾個志大心空的。再說高市長一直催我，說有本事的人肯定能兼顧好學習和工作。”

韓楚叼著煙，湊過去跟高景借火。兩人都沈默，高景繼續看風景，韓楚把玩著手裏的打火機。“我也不能保證什麽”，韓楚說，“但你有麻煩記得告訴我。”

高景笑捶他一拳，“那當然了，不然要你這個朋友幹嘛。”

韓楚大驚，“原來你是為了錢才和我做朋友！”

高景不屑，“不然呢？”

韓楚雙手托腮，“真的不是因為我的美貌咩。”他長的英挺霸道，配這個pose讓人回味無窮。高景再也忍不住了，和他扭打成一團。

玩鬧間，韓楚無意間看見校門口漲潮似的圍攏一群人，高景也看見了。兩人停了下來，對視幾秒，迅速掐了煙，往樓下跑。

韓楚邊跑邊數落蘇向暖，“真是的，出了事也說。”

“你快別說她了，先想想怎麽辦。”

“你去教室找阿暖，我去找老師請假，然後咱們回家。”

“別，今天是我最後一天全勤，我想呆到放學。”

“那你去找老師請假，我去找蘇小暖回家。”

兩人剛計劃好，迎面遇上了孔三慶。孔三慶是來傳話的，“阿、阿暖讓你們別擔心，她先後門走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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